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每一个公园都是城市的脸面,腮帮的胭脂昭示着公园的妙龄和品位。
云南省楚雄彝族自治州所在地的太阳历公园也不例外。大门是公园的嘴,朝着公园大门直流而下的水体是公园的动脉,晚上的灯光是公园的眼睛,塞满公园耳朵的是地地道道的彝族左脚舞和歌谣,红花绿叶是公园的衣裳,染红公园腮帮的胭脂则是一片粉黛乱子草。
我家就住在和太阳历公园筋骨相连的金时代华庭小区,一脚跨出门,大约半支烟的工夫就走进了太阳历公园。来来往往的人有的散步、有的唱歌、有的跳彝族左脚舞……一年四季,这里是楚雄人茶余饭后的好去处。
尤其是秋天的太阳历公园,不是赶集胜似赶集。络绎不绝的人们,只为一棵棵红红的羞答答的草慕名而来。
一棵棵红袍红娘大红大紫的粉黛乱子草,却非常低调,不与树高攀,不与花媲美。只是这片粉红色的小草,容易让被城市复制的我勾起乡愁,想起乡村田间地头漫山遍野千姿百态的草。
在乡村人的眼里,草是泥土的孩子。宿命之草处处皆是,只要有方寸泥土立足,草就能站稳脚跟,繁衍生息,铺天盖地。
草,很顽强。长在庄稼菜园地里,由于与庄稼争水肥阳光,常常被视作庄稼的敌人,当作无用之草。镰刀不放过草,锄头不放过草,农药不放过草,一棵棵草被割断、被铲除、被毒死。可是,草总是死了生,生了死,孙而子,子而孙,前仆后继,刀砍不尽,火烧不绝,年复一年,在春风妈妈的呼唤中脱胎换骨,生,生,生;长,长,长。与人类相依为命,只要有人烟的地方,就有草的身影。
在乡村,草是很多动物必不可少的口粮。牛草、羊草、驴草、骡草、猪草、兔子草……每一棵能裹腹的草,都关乎到家禽六畜的命脉,关系到农家畜牧业收入的厚薄。
有时,乡村的人得了小病小痛,跨出门槛就能采挖到鱼腥草、龙胆草、风藤草、透骨草、车前草、酸浆草、夏枯草、蛇舌花草……拿回家自己配制一剂“草草药”,熬煨煮汤,喝几大碗下肚,也能利尿消炎,清热解毒,颇有药到病除的疗效。还经常看见“草太医”行走在乡间的身影,用“草草药”偏方给人和家禽六畜治病,救死扶伤,行医济世。
在我看来,草是人类的孩子,跟着人进入城市,就变成了装点城市的花草。我来自农村,有时我在想,自己也是一粒被风从乡村吹进城里的草籽,在城市的缝隙安身立命。
闲暇之余,我总喜欢去逛太阳历公园。一来散散步,锻炼身体;二来看看花草,赏心悦目,放松一下自己紧绷绷的神经,慰藉乡愁,也给自己的心情放个假。天长日久,公园的一草一木就亲如家人,自然也就见证了那片胭脂草的前世今生。
开始的时候,我并不在意那片草地,只知道那片草地和其他那些绿化树、山茶、玫瑰、杜鹃、海棠、菊花等等叫得出名字的、叫不出名字的,都是经过园艺规划设计,分门别类,按部就班移栽进公园的。于是,整个春天和夏天,太阳历公园全是花的世界,不仅成了楚雄人的大花园,也仿佛成了我家的后花园。一朵朵、一片片,红的、黄的、白的……姹紫嫣红,争奇斗艳。
季节在更替,花在痴痴开。唯有那片草却静静的躺在寡瘦贫瘠的山坡上,无惊无喜无芬芳,不卑不亢,匍匐着、生长着。曾经,我好几次散步路过,都觉得那片草地跟乡村的草一样,不仅普通,而且长得慢。有时,我停下脚步,看着那片乱蓬蓬的草地,觉得管理员早该给这片草理发了。看着,想着,一种莫名其妙的乡愁就会涌上心头:这片草要是在乡下,是放牧牛羊最好的草场。不知不觉,岁月深处父亲放牛的样子,犁田耙地的样子,我们山里娃娃放牛、骑牛的场景,就会在记忆里断断续续播放。
这一切,又让我想起了春天这片草地安家落户时的情景。那段时间,广播里、电视里、手机里说,楚雄正在创建文明城市、卫生城市、园林城市、平安城市、森林城市、智慧城市,龙川江、青龙河、西山公园、福塔公园、太阳历公园都要提升改造。我也亲眼目睹了太阳历公园改造的一些片段。譬如那片草地,步道建好了,树栽好了,花栽好了,步道两边是杂草丛生的山坡,几台挖掘机又刨又吼,几天功夫,就变成了散发着泥土芳香等待播种的缓坡地。随后,土地就覆盖上了一层淡绿色的地膜。十天半月后,薄膜揭开,一棵棵针尖大的草苗破土而出。紧接着,一个叶子,两个叶子,三个叶子……一苗多蘖,逐步变成了一蓬蓬家族兴旺的草,簇拥着,扶老携幼,接踵摩肩,盘踞在公园的山坡上,摇头晃脑成长着。
时间牵着季节的手走过春夏,太阳历公园的花还在稀稀疏疏绽放。转眼间,秋天姗姗而来,那片草已不是小草,已经情窦初开,成熟丰盈,摇曳的草尖上抹着淡淡的唇膏,渐渐吐出了一点点高粱红的穗头,蚂蚁蛋大,一个蕊、两个蕊、三个蕊……联成一串,灿然一片,宛如一块紫红色的地毯,铺在山坡上。风吹过,草,上身红绸,下身绿裙,摇曳着,婆娑着,婀娜多姿,仿佛在彩排,正准备迎接贵宾的到来。来来往往的人走过路过,开始用好奇的目光打量这片草。你问我,我问你,互相打听,这是什么草?然后,不由自主掏出手机,咔嚓拍照,发抖音、发微信、发快闪,为这棵草痴狂,为这片草炫耀。我也不例外,在手机里开始为这棵草广告。于是,一传十,十传百,你约我,我约你,家人朋友开着车,跑到太阳历公园来看草。有很多摄影爱好者更是全副武装,带着道具、服装、专门组织模特与小草摄影拍照。没几天,来太阳历公园看草拍照的人和草一样,密密麻麻。草,默默无语,羞羞答答,迎来送往陪伴着一茬茬游人。公园为了保护那片草地,不得不赶紧拉起隔离带,并专门为摄影者搭起了临时看台,修建了纵横交错的栈道,供游人进入草地有序拍照。
真是令我没有想到,就是这样一棵粉黛乱子草,却让客居城市的人们奔走相告,蜂拥而来,与草为友,与草同乐,与草存照。此刻,那片粉黛乱子草已经成为秋天的胭脂,把太阳历公园的腮帮染成了彝家姑娘的脸。(作者李光彪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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